不怕人笑話,只看完外皮,我的仰慕之情已油然而生,待上得樓去,更是心里怦怦亂跳。這里的藏品跟別處不一樣,不是按朝代劃分擺放,而是按釉色和器型陳列,色彩斑斕,顯得特漂亮。至于這里的藏品數量和品種,更是讓我大開眼界:歷朝歷代的名瓷精品琳瑯滿目,單色釉、彩釉要有盡有。可以這么說吧,故宮和國家博物館(微博)有的這里都有,它們沒有的,這里也有。什么北宋汝窯天藍鏤空瓶、鈞窯帶字號的紅釉洗;南宋官窯貫耳瓶、哥窯爐;還有幾十件元青花、明五彩、清官窯器,就連搜世難覓的后周“柴窯器”都有十幾件,真是令人瞠目。置身其中,好似進了一個“國寶”莊園。
主人一面向我們介紹藏品的來歷,一面告訴我們其中一些大件的買價。他說,不算院子和房子的投資,光是這一屋子東西他就花了七八千萬。我的教授朋友一邊看一邊聽,一面點頭一面想,不時贊許兩句:“嗯,不錯、不錯....。”專家一夸獎,我們幾個跟班的藏友自然是忙得屁顛屁顛兒,胎、釉、型、口、底、工,眼看、手摸、鼻聞。你要知道,像這樣的藝術收藏品,擱博物館里頭別說上手摸,你想隔著厚厚的玻璃多看幾眼,人家都防你防賊似的。不過看了一陣我也懶得看了,這些東西怎么越看越不靠譜?可是專家卻還在心不在焉地叫好,我低聲問他:“真的不錯?”他沒回答我,只顧繼續跟著滔滔不絕的主人往前看。
折騰了大半天,終于看完了東西、聽完了故事,然后飽餐一頓。回京前,我那位專家朋友跟那位河北的企業家說了兩句話,第一句:“這么好的房子擱這些瓶瓶罐罐多可惜,租出去一年怎么也能賺十幾萬。”主人連聲說:“值值值,能藏到這些國寶是我的緣分啊!再說嘍,我這一屋子東西怎么也值幾十個億吧?”專家接著又說了第二句話:“東西再好,有人認才行啊!買了這么多東西足夠了,你就別再買了,空出錢來把生意做得更大吧!”可主人對此全然不在意,引經據典說:“現在生意難做,利潤越來越低,美國人做過統計,做藝術品收藏的投資回報率是25%,遠遠超過房地產的回報,風險嘛要比股市低得多!”
“可是人家不認你這些東西也賣不出去呵!”我實在忍不住插話說。那主子不屑一顧地瞥了我一眼:“常人怎么會認得這些國寶,專家認得就行!”
怎么辦?人中邪了,你救他他罵娘!
“嗨,我說,這主子的東西怎么越看越不靠譜呵?”路上,我問專家朋友。
“幾乎全假,一千多件東西,真品不上十件!”
“那你為什么不實話實說?”
“真實話實說不就要了他的命嗎?連房子一個億的投資呵!擱誰誰受不了。再說就算我不認他還會去找別人,別人再不認他再找別人,最后指定能找到一個認的人,我好歹還暗示他別買了,換上個火上澆油的,那他還不再買一屋子東西?”
誰說不是呢?凡是搞過收藏的人,誰都難免會“打眼”買到過假貨,可即便人家把話挑明了,告訴他買回的是贗品,不少人還會找幾本書翻一翻,按照書里的“要點”反復對照,一直找出買對了的理由為止。說是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行,反正都這德行。其實誰不知道,那些古玩造假者全都是照一些專家著作里的文字和圖片“按圖造驥”。還有一種買錯不認錯的人不光是為了面子和自我安慰,他們把手里錯買的贗品說得比真品還真,目的只有一個:為贗品找到下一家買主,嫁禍于人。
這就是現代版的神話王國潘家園,它有著講不完的故事、淘不盡的寶貝,盡管這些故事中的小人物大多都有著與“成化寶貝”大同小異的悲劇型結局,盡管象“國寶莊園”的主人那般陷入噩夢不知醒的中產階級不斷公演自殺性的賭博游戲,但潘家園仍舊像一塊具有魔力的磁鐵,牢牢地吸引著一批又一批慕財淘寶者的心。前面的人倒下去了,后面的人緊緊跟上來,前赴后繼,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猶如當初“成化寶貝”寫的一首詩:“即便它是一片沙灘,我也要在沙海里淘金;就算它是一個陷阱,我也要絕處逢生;哪怕它是一個無底深淵,我一定叫它芝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