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尚本人的老年就不像這樣。他的末一張自畫像,戴著花花公子式歪在一邊的"打鳥帽",養著白胡須,高挑的細眉毛,臉上也有一種世事洞明的奸滑,但是那眼睛里的微笑非常可愛,仿佛說:看開了,這世界沒有我也會有春天來到。——老年不可愛,但是老年人有許多可愛的。風景畫里我最喜歡那張《破屋》,是中午的太陽下的一座白房子,有一只獨眼樣的黑洞洞的窗;從屋頂上往下裂開一條大縫,房子像在那里笑,一震一震,笑得要倒了。通到屋子的小路,已經看不大見了,四下里生著高高下下的草,在日光中極淡極淡,一片模糊。那哽噎的日色,使人想起"長安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可是這里并沒有巍峨的過去,有的只是中產階級的荒涼,更空虛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