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小,即是大。
小的題材。小的事物。小的角度。小的篇幅。他把小,放大成巨大的詩意空間。他讓日常意象,呈現出嶄新的光澤和質地。這是一個詩人的寫作策略,是到達天堂的梯子。
除此之外,再沒有比語言更重要的問題了。只有最好的語言,才能把詩意運送到最遠的地方,如果我一定要把語言比作馬車的話。詩歌的語言,通過它自身的質地、音調、光澤、節奏、邏輯、語氣,在詞與詞的聯姻、碰撞、摩擦中獲得張力,形成磁場,在寫作者的寫作過程和讀者的閱讀過程中,同構了一個冥想的空間。因此,稱贊一個詩人為高超的語言巫師或煉金術士,他不會不高興的。劉希全的詩中,常常有這種巫術留下的痕跡。他的語言老練而節制,溫和而舒緩,當然,在個別處理現實題材的詩中,語言的節奏因為讓位于激烈的情緒而顯得急促和氣短。他是狡猾的,盡管他一再說:“我要寫出樸素的詩歌/我要刪除多余的想象和比喻/我要刪除所有的妄念和預言”,但他和幾乎所有的詩人一樣,醉心于絕妙的修辭和語言歷險,比如:“早春的氣流,這巨大、液態的磁石/把鐵屑般的人們,從屋子里/吸引了出來——”也許,大平淡必是在大絢爛之后。再比如:“北京的午后,我看見太陽落山了/不是頭頂上空這炎炎烈日/而是千里之外的另一個”,三句話,就三句,空間轉換之快,夠蒙太奇吧,北京的游子,南宋村的鄉愁,瞬間切換。這就是詩的語言之魅。
也許,一個杰出詩人終其一生,就是以“比小還小”去追求“比大還大”吧。
比小還小。比大還大。
這顯然是一個悖論的題目。正如美國新批評派學者克利安斯·布魯克斯闡釋其詩學理論時說過的一句著名的話:“詩的語言就是悖論的語言。”因此,用這樣貌似含混不清的題目來試圖表達我對劉希全詩歌的閱讀感受,也許會讓我輕松一些,盡管它看起來確實像一個權宜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