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多天后,魏揚青如釋重復般對我說:“初稿拉出來了,交給顏導演慢慢去修改,我就交差了。”不幾天,魏揚青就回西安去了,說 他給單位請的假早就超了,再不回去就可能被開除。接下來剩下顏學恕一個人,在魏揚青寫出的初稿上精雕細刻。顏學恕繼續住在縣委機關,吃在縣委機關,時間長達一個多月。也許是一種巧合,那段時間沒有省、地領導到鎮安,否則縣委總共那三兩間客房就會客滿為患。果真如此,那就要顏大導演挪地方了,不會讓領導去住十分簡陋的招待所,還有保衛工作也是大問題。
顏學恕修改劇本時非常專注,從早到晚一個人關在房子里。原來每天吃三頓飯,后來晚上熬夜早上起不來,改為兩頓飯。每頓飯都要人去叫,匆匆而去,匆匆而回。顏學恕臉膛黃中透黑,此時更顯得憔悴,手伸出來指頭都被香煙熏得焦黃。有一天我上廁所路過窯洞前,顏學恕站在房門口,說:“我把女主人公的名字想出來了,叫桂芝。”我忙說:“不行,肯定不行。”顏學恕問:“為啥?”我急著上廁所,說:“等我回來給你說。”
從廁所出來我到房間里去和顏學恕聊了一陣子。我說:“結子公社農科站換老婆中的一個女的就叫徐桂芝,你這樣改不就成了寫的人家了?”顏學恕“哦”了一聲,說:“那是不行。”我說:“原來的名字不是挺好嗎?跟別人重復不了。”顏學恕說:“小說里行,電影里不行。煙峰,扯開聲叫別扭得很。”我思謀了一下,覺得是不行,問其他名字也改?顏學恕說:“還沒考慮好,煙峰肯定要改。還有回回不行,跟人們口頭上說的回族一樣,怕引起民族糾紛,那是大事。”后來電影里的人物名字改了三個,煙峰叫桂蘭,回回叫灰灰,麥絨叫秋絨。
顏學恕離開鎮安時,按照規定每天一斤糧票五角錢結算伙食賬。他大概沒有想到要待這么長時間,帶的糧票差30斤。公家的不能欠,由我“借”給了顏學恕。此后我再沒有見過顏學恕,1987年以后我在西安時,顏學恕已成了文藝界大名人,按我的性格不愿意去跟名人討近乎,顏導演未來還,我也沒有去討這個“債”。再后來顏學恕去世了,我這個“債”也就永遠討不回來了。
1984年11月,我從鎮安縣調回家鄉大荔縣。此前關于電影《野山》拍攝沒有人再來過鎮安,1985年怎么把外景地放在鎮安縣米糧區白塔公社,具體怎么拍攝,我都一無所知。后來聽說賈平凹再次陪同 顏學恕到鎮安,去了他和何丹萌一起去過的白塔公社清泉大隊文家梁生產隊。這次因為我已不在鎮安,便就沒有吃住在縣委大院,也沒有小車接送。還聽說顏導演曾經覺得鎮安的江南水鄉自然優美感顯得不那么盡善盡美,曾帶著攝制組從寶雞出發,到漢中,再到安康,一路選去到了不少地方,都還是不甚滿意,最終還是來到鎮安,在文家梁打造出了一個“雞窩洼”。
1985年六七月,電影《野山》千辛萬苦拍攝出來后,一開始行情并不看好,幾乎還要被“槍斃”。如今電影、電視劇有關離婚、婚外戀、畸戀等內容的家庭婚姻倫理題材比比皆是,可是在30年前這樣的題材卻被認為碰了“高壓線”。按照當時電影發行程序,每一部電影完成后,首先要請當地省委宣傳部等單位審片,通過后上報國家電影局和中宣部等單位,獲得批準后才能發行公映。《野山》拍攝完成后,西安電影制片廠廠長吳天明邀請了省上一些領導來廠里看片,聽取領導意見和指示。一位領導看后說:“拍陜西的農村題材,很好啊,但這樣的農村也太窮了吧?這么貧困的農村也不典型,我們陜西現在不也有萬元戶嘛,為什么不拍些萬元戶呢?”吳天明說:“這個電影是根據作家賈平凹的小說改編的。”領導說:“那個小說我看也不好。人物也不典型,這樣的‘換老婆’的故事到底想說明個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