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里治療時,收到一位朋友的來信。從他的信中,我才知道我們的裝甲輸送車軋到了意大利地雷,被炸毀了。他親眼看到一個人和發動機一起飛了出去……那個人就是我……
我出院以后,領了一筆補助金—三百盧布。輕傷—一百五十盧布,重傷—三百盧布。以后的日子,自己看著辦吧!撫恤金—沒有幾個錢,只好依靠爹媽養活。我老爹過著沒有戰爭勝似戰爭的日子,他頭發全白了,患了高血壓。
我在戰爭中沒有醒悟,是后來慢慢醒悟過來的。一切都倒轉了方向……
我是1981年應征入伍的。那時戰爭已經進行了兩年,但在“非軍事化生活”中的人們對戰爭知之甚少,談論得也不多。我們家里認為:既然政府派兵到那邊去,就是有這種需要。我父親就這么認為,左鄰右舍也這么認為。我不記得哪個人有不同的看法,甚至婦女也不哭,也不感到可怕,一切都離自己遠著哪!
說是戰爭吧,又不像是戰爭。如果是戰爭,那么它也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戰爭,沒有傷亡,沒有俘虜。那時還沒有人見過鋅皮棺材,后來我們才得知:城里已經運來過棺材,但是在夜里就偷偷下葬了,墓碑上寫的是“亡”而不是“陣亡”。可是沒人打聽過,我們這些十九歲的小伙子,怎么會一個個突然死亡?是伏特加喝多了,還是患了流感,或者是吃橙子撐死的?只有親友的啼哭,其他人的生活和往常一樣,因為這種事還沒有輪到他們頭上。報上寫的是:我們的士兵們在阿富汗筑橋、種樹、修友誼林蔭路,我國的醫務人員在為阿富汗婦女嬰兒治病。
在維捷布斯克軍訓期間,他們準備把我們派往阿富汗一事,已不是秘密了。有個人坦白地說,他擔心我們在那邊都會被打死。我一開始瞧不起他。啟程前,又有一個人拒絕去,先是撒謊,說他丟了共青團團員證,可是團員證找到了;他又編了一個瞎話,說他的情人要分娩。我認為他精神不正常。我們是去搞革命的,他們就是這么告訴我們的,我們就相信了。我們想象以后的日子會充滿浪漫主義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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