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影視劇為主體的視覺文化正在沖擊和改寫著當下中國文學的生存現狀。一些精致的文學樣式,如詩歌、抒情散文,只能接受讀者日少的事實。如此一 來,傳統的文學性因素被忽視,如環境描寫的缺失:不管是巴爾扎克筆下的伏蓋公寓,還是屠格涅夫的俄羅斯森林,在強調速度與沖擊的視覺文化氛圍中都顯得那么 不合時宜;心理刻畫隱遁:喬伊斯意識流小說中長篇的內心獨白或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思考掙扎,在讀者不耐煩的眼光中無奈退場。
在如此強大的消費潮和視覺熱的沖擊下,文學是否將要接受“衰亡的宣判”呢?當然不是!首先,必須要分辨文學與影視的審美特征是有很大區別的。人 們越來越清醒地看到,文學有文學的語言,電影有電影的思維,一為閱讀、感悟,想象性語言,一為造型,視聽性語言,二者的“結親”主要體現在從文學作品到電 影的改編上。電影主要汲取小說的故事、人物元素,語言本身很難被改編,甚至很難“轉譯”。視聽語言的瞬時性和影視畫面的平面化決定了它不能、也不可能承載 更豐富、更沉重的思想文化內涵,這是影視的娛樂功能決定的;影視,特別是電影的敘事時間,更多追求視覺沖擊、畫面感、剪輯藝術等,即使是故事片的敘事,更 多是以不同角度把某個或某幾個故事講好,而很難在較短的敘事時間中展現深刻復雜的人性關系,但這恰恰又顯出了經典長篇小說的優勢。
目前,商業大片、青春喜劇、抗戰神劇、宮闈秘史、都市言情等競相顯現,讓商家賺得缽滿盆滿,但留給觀眾的卻往往是“一聲嘆息”。在考慮影視生產 與文學藝術的關系時,我們不得不考慮我們的生產模式。今天,我們確實拍出了不少國產大片,它們在技術、聲光電以及情節的設置上似乎堪與國際大片“接軌” 了,其熱鬧與嬉皮程度也使青年觀眾興奮,然而,這些以票房為最高追求的快餐式的片子,大都在技術上勝利了,而在藝術上失敗了,除了炫技的那點兒外在吸引 力,人們普遍感到,片子的文化底蘊薄弱,思想空洞。看來,我們最缺的不是技術,不是好萊塢式的場景,不是“墮落又光彩奪目,野蠻又魅力非常”的娛樂至死, 而是人性的深度和哲思的力量。就這個意義而言,文學在今天不是沒有價值,而是大有可為,它有可能從根本上改善中國影視平庸化、淺俗化的弊端??梢姡耙暫?文學如何共存共榮是一個大問題,而簡單地將二者關系對立,肯定是沒有出路,也不符合當前文化發展的事實。
文學雖面臨被“篩選”的被動,甚至面臨視覺文化的重新選擇,但文學、特別是小說本身的經典性不會因此受到根本性威脅,有改造就有反改造,文學的 審美韌性和歷史傳統是極其悠久的,只消從近年出現的《一句頂一萬句》《繁花》《秦腔》《老生》《隱身衣》《黃雀記》等小說來看,可供影視直接利用的東西很 少,而有一種“反改造”的凜然。正因為如此,“經典閱讀”作為一種逐漸清醒起來的聲音引起共鳴,而視覺祛魅也將成為這個時代的人文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