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川:在全球金融危機的情況下,有些地方不良貸款有所上升也是正常的,這個數據尚不算高,但一定要引起高度警惕。不良貸款率這類指標周期性很強,經濟好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好,破產的很少,還不起錢的很少,評級公司的評級也是順周期的,但一進入下行周期風險就集中暴露出來了。數據上往往有這種順周期現象,大家事先應該有心理準備,特別是當風險相互傳染時,不良貸款比率的波動會比較大。
與這個問題相對應的是在技術上對不良貸款的識別是否足夠穩健,需要盡量減少順周期性的放大作用。同時要看銀行的撥備怎么樣,不良貸款率高了,撥備也應相應提高,這樣就做了必要的準備。
日報:你是說銀行已經有撥備了,似應核銷掉損失,不良率就下來了。
周小川:我們很強調撥備,現在撥備率還是比較高的。但這里有很多具體技術問題,比如《破產法》執行的力度和效果。如果發生了貸款損失,但法律程序沒走完,銀行一時核銷不了,其實銀行可能已經計提足額撥備,準備好承擔并消化這塊損失了。如果《破產法》的效率不高,這個壞賬就必須先“趴”在不良貸款中,撥備也只能“趴”在那兒,核銷不了。因此《破產法》的執行效率是重要的。
日報:現在市場比較關心地方融資平臺貸款。危機之后,發達國家積累了一堆債務,大家都在吸取教訓,而中國通過地方融資平臺積累了類似的風險。有人擔心中國銀行業可能會出現第二輪不良資產風暴,你怎么看這個風險?
周小川:地方融資平臺需要具體分析。首先,經過這輪銀行改革,很多銀行變得聰明了,不會簡單地給地方政府或者特別是沒有足夠保證的特殊目的機構(SPV)貸款。實際上相當一部分的融資平臺貸款,銀行都拿到了明確的保證文件或抵押品。當然,也有不少有問題的平臺貸款。
可能出現問題的領域在哪里呢?按照《擔保法》,地方政府是不能夠做擔保的,但是地方政府有一些部門有一定權力和渠道,比如交通部門對公路收費的定價是可以作保證的。類似地,其他地方政府的部門也各有渠道。
具體操作中,融資平臺內容各不相同,每家銀行做的可能都不一樣,每個項目做的也不一樣。其中,有的融資平臺實力很雄厚,有的融資平臺可能確實是空殼,需要進行詳細分析,要有一個理順過程。到底地方政府的市政類項目允許不允許融資?對于城市基礎設施、公用設施,是只能用已有的收入來做,還是可以借錢做并用將來的收入償還?制度上需要明確,工具上也需要明確。
日報:如果地方政府不能融資,城鎮化進程是否會受到影響?地方政府財政可能會更加緊張。
周小川:這是中國城鎮化快速發展中的問題。歐洲的一些老城市就沒有這個問題,這些城市已經歷經數百年的發展,新建項目每年也會有一點,但是投入有限,當年的收入可夠用來支持。但中國城鎮化速度非???,新建項目的需求很大,當前財政收入尚不多,積累也很有限,但看起來未來會有很多的收益,所以就會考慮能不能夠通過時間軸的平移安排來解決問題。實際上是融資工具創新和制度創新的問題。
另外,現有的這些融資應該做分類處理。做得不合規的、存在潛在風險的,該提撥備的現在就提,提完了再看風險承受能力怎么樣,各家銀行要算自己的賬。
這里有一個問題,地方融資平臺貸款中有一部分明顯是財政性的,恐怕地方財政是要認賬的。這意味著,這一部分是要加到地方政府財政債務里的。這需要劃清楚界限,當然,劃清楚也要花點時間。
日報:如沒人認賬,會是什么樣的風險?
周小川:對于具體項目,抵押品不一樣,保證不一樣,銀行手里拿到的承諾文件不一樣,導致具體的風險也不一樣??傊?,一是高度警惕,嚴格紀律;二是開正門,堵邪門;三是加強監管,足額撥備;四是區別對待,爭取做實。